第四百六十六章 久别重逢(二合一) (第2/2页)
赵德山如此说着。
白玉真人旋即肃然道:“还请一观。”
神霄派早已没落,他们京城并无门路,诛杀了一贼首,又怕被官府中人袭夺了功劳,所以寻上寅剑山,想借寅剑山的门路送入京城。
只见赵德山大手一挥,两个弟子便捧着一木箱跨过门槛,郑重非常,殷听雪好奇地投去事线。
木箱缓缓揭开,
少女倏地浑身一僵。
只见他们端出陈易的头颅……
…………
“这么说来,他意欲杀人灭口,却因与斗牛交手打得两败俱伤,反被你们坐收渔翁之利?”
掌门颇为不可思议,再望一眼那木箱里的头颅,掐指一算,那正是陈易的头颅。
这大半年前叱咤风云的陈千户就这样死了?
掌门白玉真人垂眸思索片刻,只觉其中奇异,出家人不妄语,赵德山也不太可能无的放矢,哪怕真的在诓骗,也不好当众揭穿让人失了面子,更何况眼前真是陈易的头颅。
白玉真人见头颅面色平静,屈指神识一探,旋即道:“魂魄何在?”
“魂魄?”赵德山满脸困惑,全然不知情况。
“此人修有道法,恐怕有金蝉脱壳的秘术,若不灭绝魂魄,仅存尸身无用。”白玉真人摇了摇头,旋即眯了眯眸子道:“不过,既然有尸身在,也可以此招魂拘魄。”
每当荡寇除魔日,寅剑山总与上清道联袂去往京城兴道场,虽不掺和俗事,但总归是要卖天家面子,故此哪怕没有尸身在此,寅剑山都与这等贼寇有正邪之别。
更何况今日尸身在此,招魂拘魄,岂不是手到擒来?
…………
天色溟漠,事不宜迟,白玉真人于大堂前广场立下法台,一袭明黄祭袍主阵,身侧诸道提剑护法。
“魂兮归来!去君之恒干,何为四方些?舍君之乐处,而离彼不祥……”
招魂的法台青幡招摇,纸钱一片片散入火中,少女恍若未闻,背着法台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殷听雪脑子一空,不知该做何神色,耳畔边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,说来奇怪,这时心底一点悲伤都没有,好像整个世界都死了。
她没有六神无主,恰恰相反,她竟格外精神,像是回光返照一般,离了会客堂便回到自己的小楼里,黄娘儿朝她叫唤,飞快摇着尾巴,殷听雪就给它多添了不少饭,是前夜昨夜剩的,今天送来的,里面有梗米、煎鸡蛋、瘦肉,还有空心菜。
他就这样死了。
殷听雪觉得是真事,世上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,特别是话本里的人,死不过是翻一页纸的事,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,她摩挲着菩萨,连黄娘儿扒拉她裤脚都没注意到。
黄犬瞧见少女整个人呆呆地,心好像锁了起来。
早就经历过了,殷听雪也没什么事,门外响起敲门声,点起了灯,推门一瞧,就见周依棠站立着。
“他死了。”独臂女子说完,沉默了。
殷听雪点点头道:“我知道。”
二人间兀然不再有言语,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。
终于,独臂女子又问道:“你要怎么活?”
“从今天起我要吃好、穿好、睡好……”殷听雪认认真真说完,脸有些红了,她把烘红的脸俯向灯火。
“真好。”落下两字,周依棠便转身而去。
冷风呼呼刮来,夹在飞雪打在面上,殷听雪便取来挂墙上的帷帽,长长面纱落下,她拢了拢衣服,一下暖了许多。
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悲伤。
这样的事,殷听雪经历太多太多了,连眼泪都流不出来。
她想流一流,却又不能强做悲伤,只觉他去了个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天渐渐黑了,不知站了多久,少女的帽沿里积了细细的雪。
这时山那边传来急促的呼声,
“在那、在那,逮住他!”
“别让这魂跑了,别让他跑了。”
“我封住他去路了,他走不掉!”
他…会是他吗?
不知那些人在追谁……
追逐的嘈杂声由远及近,从风中延申过来,远方人影绰绰,上下惊动。殷听雪不知那发生了什么,她这边还是静静的,细细的雪飘过火光,零落山门间,一时教她想起那《思凡》里的少女,小尼姑因不胜山上枯燥而奔逃下山,坠入心心念念的凡尘里,自己是不是又是哪一出戏里的少女呢?
殷听雪顶着帷帽,忽地跨过门槛闯入风雪间。
于是,灯火在她脸上扑朔。
少女蓦然掠进山林间,跑了不知多远,出了苍梧峰,便看见有人吩咐从哪个哪个方向追,她听到了,就赶忙过去。
草木掩映,月色凄凉。
殷听雪穿过深林,越走越快,四处张望,想看,却看不见,倏地有道黑影从远处划走。
不知是谁,就在树丛里一掠而过,在眼角余光里,殷听雪停下脚步,想远远叫一声,可是树丛密密麻麻,会勾住衣服,他急匆匆地越走越远,或许那人也不见得就是他,还是算了,殷听雪终究不够勇气。
雪静静落着。
人影已不见了,连追逐他的人都不知去了哪个方向,殷听雪也寻不到,她朝回头路走去,不觉间脚磕到石头,摔了一跤,双膝泛起疼感,由下而上刺入心扉。
她这时忽然觉得好疼,
没来由地想,那会是最后一面吗?
殷听雪赶忙从怀里揣出丑菩萨,举目昂头望去,天色空空荡荡,漫天都是顷刻花,落在空白处便连点踪迹都寻不到了。
“你在哪?”她出声大喊:“快出来!”
可无人回应,仍旧茫茫空白的死寂,好似整座天地都沉默不语着。
举目所见,杉影、山峦、远方…一切都不见了,仅剩茫茫一白,还有纷乱的雪花,慢慢地,连雪花也不见了,这时殷听雪恍惚记起那时的银台寺。
一切也都不见了。
“你也是消失不见了吗?”少女嗓音喑哑。
脸庞忽地有点烫,泪滚了下来,珠帘似地掉落,她没有一点悲伤,真没一点悲伤,莫名觉得这样其实很好,真的很好。
雪幕茫茫。
“我又一个人,自由自在的,多好呀…”
她在雪地里哭个不停,
“太好太好、太好了……”
空空冷冷,冷到人心里结了冰,却又热泪滚烫。
………
天色黯淡,失去了所有颜色,殷听雪视线模糊,脑子浑浑噩噩。
她眼睛有些肿了,似是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,
“你这么无恶不作、十恶不赦就这样死了吗?”她恍惚间喃喃道。
“是啊,是啊,我无恶不作、十恶不赦,死得好惨啊。”
殷听雪怔了一下,呆呆地转过脑袋,却见一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脸,还有个大大的笑。
脑子空白许久。
好半晌,殷听雪吐出话音,“你没死吗?还是我幻觉了?”
“死了,死得很好,”
幽蓝色的身影落在面前,他伸手虚摸了下她的脑袋,接着指了指自己,竟吐出哪有些听不懂怪话…
“好似喵、好似喵。”
殷听雪浑身停住,接着没忍住地噗嗤一笑,
一时啊,就好像火在水中燃烧,所有的花都开了。